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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昨天去文化市场闲逛,有一幅画刹那吸引了我的注意,那是一幅意境恬淡到有点落寞的《荒村雪夜图》,大雪初晴的月夜,近处是一棵虬屈苍劲的老树,树旁有一行错落的脚印延伸向远处的村庄,稀疏的几间茅屋散落在落满积雪的池塘周围,月光照在弥望的雪原上,映的天空像块淡蓝水晶。这幅画在内行人的眼里,也许从技巧到结构都乏善可陈,但整幅画所表现出的那种境界却让我沉醉,那种天籁之音般忽远忽近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,让我在恍惚中回到了20多年前鲁西北大平原上那个寂静落寞的小村庄。

  

  我从3岁到11岁一直生长在那里,那里是我的人生之初,那里也是当时中国乡村的一个缩影。童年单纯而快乐,过着春天放鸢、夏日捉蝉的无忧无虑的生活,有时候盼着长大,有时候又希望永远这样下去,日子闲淡而自由自在。直到有一年的夏天,和几个小朋友在门前池塘里游完泳,带着捉到的小鱼兴高采烈的回家喂鸭子,突然听到屋里父母压抑的谈话,我才知道我们姐弟三个的学费对家里是多麽沉重的压力,生活的阴影里出现了一点我不想看到的东西。人常说人生识字忧患始,我觉得这也不妨说成人生明事忧患始。从那以后,时光像温暖的春风,伴着流水般淡淡地的忧虑和我一块成长,我在别人眼里开始变得懂事了。直到现在,一到下雪天,我有时还会想起自己穿着单薄的棉袄,饿着肚子在雪地里快乐奔跑的情景,虽然这样的生活已经离开我很久了,但这种纯粹的快乐让人怀念,就连那些淡淡的痛苦和忧虑也有一种青橄榄般余香。

  

  成长总是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烦恼。随着举家迁到几十里外的县城,我仿佛像棵小树一下子失去了水和空气。再也闻不倒会随着四季变化味道的空气,再也触摸不倒池塘清澈的流水,再也找不到象泥土一样朴实的朋友,我慢慢知道我失去了多麽宝贵的东西。对当时的我来说,几十里外的故乡,象天涯般遥远,再也找不回来了。80年代中期的小县城,到处充满着机器的轰鸣声,而有多少烟囱是评判当地经济实力的重要指标。闻着这陌生的味道,我有点无所适从,但时间就像机器的流水线一样,执著而耐心的改变着你,直到你变成一件没有个性的工业化半成品。记忆中的那段时光沉重而漫长,充满着青春期的躁动和挣扎,但细细回忆起来,也有一些杏花春雨中小城故事般的温情旋律穿插其中,让人心动。

  

  岁月无声,生活无聊而乏味,在这个上学工作了10多年的城市,有过成功的喜悦,更多的是失意的辛酸,能留在脑子中的东西不多,能让自己感动的事情更少。这个缺乏归属感的城市,注定不是我心灵的故乡。有时候清夜扪心,是生活缺少变化吗?想想自己这30几年,正好经历着国家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再到如今的科技文明的巨变,这竟是几千年来这片土地上变化最大的几十年。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,人在红尘,梦中不觉。静观自己的心境,已有了些许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苍凉。我经常在想,为什麽年龄越大快乐越少,为什麽得到的越多越感到失落,为什麽想得越多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?在这个变化越来越快,诱惑你的东西越来越多,价值观越来越多元的世界上,或许,正像面前的这幅画,人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和经营,在心灵中保存一块单纯干净的地方,而那个地方,或是我佛所在之极乐世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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